字节高管为何多数都在新加坡?_TikTok_支颖_业务
原标题:字节高管为何多数都在新加坡?
作者 | 何畅
编辑 | 董雨晴
飞书常驻地:新加坡
打开飞书,越来越多的字节跳动高管更新了常驻办公地点,那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新加坡。
最近一位是抖音副总裁支颖,2023年1月初,有消息称支颖将转岗至TikTok。多位字节跳动内部员工对市界表示,“确有耳闻”。
2月,随着一篇报道的呈现,与这次转岗相关的更多细节被曝光——支颖将负责TikTok包括产品开发、内容生态等在内的一系列业务,向TikTok产品和技术负责人朱文佳汇报,而原本实线汇报给朱文佳的产品负责人谈斯奇和内容生态负责人王率丁,均转而向支颖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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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开全文对于支颖的转岗,部分字节员工并不感到意外。
在其调任一个月前,抖音集团进行了组织架构调整,抖音副总裁韩尚佑升任为抖音部门负责人,统筹管理抖音。彼时,世界杯项目刚刚结束,仍处于居家办公状态的员工们在看到通知时,“觉得有些突然”。他们发现,包括支颖在内、此前向抖音集团CEO张楠汇报的多位业务负责人,汇报线都已划归韩尚佑——这个于2016年加入字节跳动的“90后老员工”,能力与战功兼具,也因此备受信任。
而支颖这位在内部一贯风格强势,极具拼劲的“将才”,则被猜测即将转岗。在内部人士看来,其正是字节加速海外业务过程中亟需的成熟人才,转岗TikTok亦在情理之中。
任命宣布后,有媒体报道称,支颖将在新加坡和美国两地办公。近日,有字节员工发现,支颖飞书个人主页显示的常驻办公地点已经变成了新加坡。
事实上,支颖不过是字节常驻新加坡高管中的一员,她如今的顶头上司朱文佳,两年前由今日头条调任至TikTok,加入新加坡研发中心,从业务转向技术岗位。彼时,字节在新加坡开放多个岗位,涉及存储、计算、中间件、大数据、机器学习等多个方向,以尽快实现基础架构团队的组建与完善。
这里存在一个特殊背景:为了应对用户隐私与数据安全合规层面的监管,TikTok承诺将其美国用户数据存储于美国境内,新加坡则是备份的所在地。
字节跳动素来鼓励员工跨国办公、学习与交流,外派较为常见。一位字节员工向市界透露,过去一年里,身边前往新加坡工作的同事不在少数。在以小红书为代表的社交平台上,不乏与新加坡字节工作体验相关的分享,其中部分用户定位于新加坡中央商业区莱福士码头1号——2020年,字节以每月近400万元的租金在这里租下了总面积达60000平方英尺的三层楼,将其作为除中国之外亚太地区的业务中心。这个价格不算便宜,但员工也得以在工作之余,欣赏到新加坡最美丽的海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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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kTok CEO周受资、字节跳动CFO高准常驻于此。前者执掌小米财政大权5年,陪伴这家公司登陆港股市场,并在离开新加坡18年之后终于回到家乡工作;后者的履历上写满了IPO、融资并购的成功案例,空降接过前者手中的接力棒,主要办公地点除了新加坡,还有香港。
字节的一众高管在新加坡搭起了牌桌。36氪曾写道,有人在街边大排档偶遇过字节跳动张楠和小米联合创始人王川凑在一起吃海鲜。不仅如此,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现任CEO梁汝波同样将更多的精力投向了这里。科技媒体The Information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张一鸣的2022年,多数时间都在海外度过,新加坡恰是一个主要阵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正在实践自己所说的“聚焦远景战略、企业文化、社会责任等长期重要的事情”,从外部视角观察公司。不过,即便如此,他从未真正远离业务,TikTok与TikTok电商等业务的发展依然牵动着他的心。
甚至一些主要业务负责人也正在调整工作重心,着眼于海外,开始频繁往返于国内和新加坡。一位字节旗下B端业务员工告诉市界,最近几个月有很多活动“联系几个老板站台”,“但都没有找到人,据说是去新加坡了”。
去海外,拿下一片天 走向海外、寻求增长、持续布局,已成为绝大多数中国互联网公司的共识。
尤其是近几年来,国内网民数量向天花板逼近,消费互联网步入缓慢增长期。即便是信奉“大力出奇迹”的字节,也再难如昔日一般快速打造出一个爆款App。除了推出伊始,部分产品或许只有在即将退场时才能收获关注的目光,比如种草社区可颂、实时互动社交应用派对岛、阅读工具识区,以及通讯软件飞聊。
BU化(Business Unit,业务单元)的字节下设六个业务板块:抖音、大力教育、飞书、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大力教育已不复当年荣光,飞书囿于用户数量与商业化“两头堵”,一度高歌猛进的朝夕光年经历了阵痛与收缩,就连独立于前述体系、承载字节技术突破野望的PICO也难达预期,正在面临一定范围的人员优化。
撑起字节的始终是抖音。据《晚点LatePost》报道,2022年前三季度,字节跳动中国区广告收入同比增速约为15%,其中80%由抖音贡献。尽管与过去的自身相比似乎表现平平,但同期阿里巴巴、腾讯、百度广告收入均出现不同程度下滑,字节能够保持小幅增长,已实属不易。
而抖音的产品形态与内容生态均已成熟,无论是自建电商业务,还是筹谋本地生活分支,都相当于在庞大流量池基础之上进行反复再利用。一位内容行业人士认为,这本质上是一种提升广告天花板的方式,“增加更多的使用场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售卖广告”。
在“去肥增瘦”的主题下,字节国内业务发展趋于稳定,除了需要对部分新业务进行方向调整和规模收缩,多数现有业务的规划路线基本清晰——摸着对手过河,榨干流量价值。
进击海外的TikTok则不然。《晚点LatePost》在报道中称,2022年上半年,TikTok没有完成收入增长的既定目标,并在第四季度将全年收入目标下调。不仅如此,其日活跃用户数量在8亿量级,与之对应的却是突破10亿的目标。从这个角度来讲,字节希望TikTok与抖音一样,扛起增长重任,但至少在当下,它还需要努力。
更何况,TikTok在海外依然面临诸多挑战。一边是监管的绳子逐步收紧,TikTok困在用户隐私与数据安全审查中,处境艰难。另一边,业务模式落地的探索势必经历一个过程,但管理团队与本地员工之间的文化冲突却一触即发。
一位曾就职于TikTok的新加坡本地人士用“broken(破损的,残缺的)”一词描述在此工作的感受。他回忆,不少本地员工入职不足半年就提出了离职,而在他们口中,字节引以为傲的企业文化,是“toxic(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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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字节前进的方向不改。张一鸣曾在内部信中写道:“字节跳动要做一个值得信任的全球公司,始终没有变化。”于是,TikTok仍旧在大举推进电商业务,计划在今年进入巴西、西班牙等市场。TikTok Shop跨境电商公布的数据显示,自2022年上半年东南亚开放跨境电商入驻以来,全年GMV月均复合增速近90%;英国市场2022年下半年的平均交易客单价同比2021年增长超40%。
飞书、朝夕光年等其他业务也是如此。以朝夕光年为例,其于2022年年底成立了新的全球化发行工作室,此前自研体系已转为全球化战略。在此背景下,便不难理解字节人才的流动——高管也好,普通员工也罢,他们具备经验、能力、斗志,见证了业务从0到1再到10的进阶,他们等待新的机会,而刚刚起步、准备跃升的海外业务,正亟需在他们的保驾护航下,尽快发展壮大。
一座瞭望塔 对以字节为代表的中国互联网公司而言,新加坡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一座瞭望塔。这个不过一个半北京朝阳区大小的热带岛国,位于太平洋与印度洋交界,扼守马六甲海峡,是极其重要的海上交通枢纽。优越的地理位置不仅让这里具备了辐射整个东南亚市场的条件,也使其得以成为连通东西方经济贸易与文化交流的纽带。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新加坡是继纽约、伦敦和中国香港之后的全球第四大金融中心。近三分之一的《财富》世界500强公司选择在此设立亚太地区总部,包括苹果、谷歌、微软、Meta、宝洁等。新加坡经济发展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新加坡吸引了225亿新元(约合170亿美元)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同比增长近一倍。其中电子业稳居第一,占比近七成;此前位列第四的资讯通信与媒体升至第二位,吸引投资超22亿新元(约合17亿美元)。
在新加坡,企业所得税的标准税率为17%,再加上各类税收折扣与优惠政策,实际税率低于大部分重要经济体。个人所得税适用2%-22%的超额累进税率,最高档远低于中国、英国等国家设定的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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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多数中国企业出海的第一步是东南亚,也因此自然地将新加坡作为全球化的首要阵地。毕竟,一个政策相对开放、营商环境友好且集中了大量金钱、人才和机会的“桥头堡”,没有谁会拒绝。
一飞冲天的本土跨境电商平台Shopee为新加坡互联网行业的发展按下了加速键,Web3浪潮的爆发也让这里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创业者和探险家。在当地从事市场营销工作的常山发现,近一两年来到新加坡的中国人明显增多。一个佐证是,她刚搬进租住的公寓时,同楼层住户以白人为主,只有几户是中国人。“现在我住了一年半,一整层都是中国人,从口音就能听出来。”
大量外来者的涌入推高了生活成本。常山的房租上涨了20%,但比起涨幅高达50%的同事,她还算是幸运的。来自新加坡房地产门户网站99.co和房地产中介公司SRX的数据显示,近一年来新加坡房租价格普遍上涨了30%-50%。
就职于新加坡一家互联网公司的叶进也意识到了物价的变化。过去在食阁(Food Court)吃一顿饭一般不超过5新元,现在需要花费6-7新元。除了吃饭,打车价格同样上升了20%-30%,这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高薪而前景明确的行业,节奏相对自由、舒缓的工作氛围,以及包容而宽松的语言环境,是吸引包括常山和叶进在内诸多从业者前往新加坡的主要原因。然而,工作一时可以,长久生活很难。有从事房产经纪工作的人士感慨:“新加坡是‘富人天堂’,没有一个亿资产,千万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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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新加坡政府正在逐步收紧工作签证和永久居民身份的发放,这给常山造成的直接影响是,她通过了TikTok的岗位面试,均因为工作签证申请问题最终未能入职。
但她并未因此而感到过分沮丧。在她看来,字节不过是自身职业发展路径上的一块跳板,没有谁是为了长久呆在那里而努力。“在白人主导的公司是很难升职的,最好的出路是去一家中国公司。现有的选择其实不多,Shopee、Lazada已经和本地融合得比较好了,我在那里并没有多大竞争优势,但在Tiktok仍有机会。如果我在团队组建初期加入,完全存在升职空间。那么当我拿着title去其他欧美公司,就更容易获得一个足够匹配的职位,后续也不用再卷了。”
“卷”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公司在新加坡员工心目中的普遍标签。常山认为,在大批国内互联网从业者走向新加坡的大潮中,来的不仅是人,还有工作习惯和加班风气。职场社区Glassdoor上,谷歌得到的评分是4.5分(满分为5分),而TikTok是3.6分。作为一个备受本地员工认可的平台,Glassdoor上的评分通常是前者跳槽前的参考之一。
字节之于常山,与新加坡之于众多追梦人的意义是相似的——这里可以是瞭望塔,也可以是中转站,一些人在喧嚣声中蜂拥而来,一些人在散场之时转身离开。
一周前,遭遇裁员的叶进回到了国内,他想先休息一下,再考虑是收拾行囊重返新加坡,还是继续留在国内找工作。至于常山,在听说了包括字节高管、投资人等众多所谓“高净值人士”踏足新加坡的消息后,她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一定会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但我的绿卡恐怕更难拿到了。”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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